铜雀春深(十八)_黑莲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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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十八)

  这一路上无常光顾着和太子打情骂俏,没察觉到怀中小系统反常的沉默。

  直到回到了王宫,送走了殷越,他才意识到这个状况。

  无常把玉蝉取出来,捧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像在撸一只炸毛的猫:【你怎么了?】

  玉蝉瓮声瓮气地问道:【主人,王陵棺材里放的那只玉蝉……和我是同一种东西吗?】

  无常反应了过来,是小系统又开始了青春期的多愁善感。

  他轻描淡写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那也是个假冒伪劣货,天材地宝千年一遇——哎,别摆出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是真的!】

  玉蝉抽着鼻涕,回想着殷修明刚才说的关于复活的事,心头涌上一阵没来由的委屈。

  过去百年,他时常扪心自问。凭什么自己能被无常选中,带在身边教化,形影不离、无微不至——能得到三界第一美人的青眼,是多少神鬼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天上掉下的馅饼,总是很烫手。

  他一边诚惶诚恐地珍惜着,无论主人说什么他都听、无论主人下达什么命令他都遵守,不敢有丝毫拂逆。

  一边又胆战心惊地纠结着,生怕自己做错了事被主人遗弃,生怕主人哪天又遇到了更高级的器灵,于是像选中自己一样,又毫无理由地选中了别人。

  玉蝉沉默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问道:【那我的存在,也是为了复活某个人吗?】

  小系统笨归笨,但被无常这个人精潜移默化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真的迟钝。

  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浮现出答案了。

  玉蝉永远不会忘记他和无常的相遇。

  两百年之前,他神智未开,混沌中还栖居在一个冰冷、黑暗、湿软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洞窟。

  他不记得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仿佛自诞生那刻起就再也没有变动过。

  直到一双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手,将他轻轻巧巧地取了出来。

  那一刻仿佛醍醐灌顶,他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张明艳生动的脸,和一个崭新而完整的世界。

  那个人从此成为了他的主人,也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口衔玉蝉之人可以死而复生。

  那他脱胎的地方,究竟是洞窟,还是什么人的口腔?

  无常眯了眯眼睛,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动听的音节:【嗯。】

  玉蝉只觉得灵魂深处空落落的,明明在预料之中,却还是心存侥幸。

  如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仿佛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人类的心痛,酸了吧唧道:【那一定是你很喜欢的人了。】

  无常在三界六道的事迹——或者说是水性杨花的战绩,他曾有所耳闻。流言蜚语或许真假参半,但在这两百余年的朝夕相处之下,他就算是旁观也该观清了此人的秉性。

  何等出色的男男女女,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信手拈来、可有可无的玩物。

  玩物破了、坏了、丢了都不可惜,又怎么会想要缝缝补补。

  无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在嘲笑他的胡思乱想:【才没有呢……那是我最恨最恨的人,他叫昆仑。】

  “昆仑”两个字,像是个禁忌的咒语,抵在他舌尖细细揣摩。

  无常漆黑的眼底,跳动过一簇兴奋而扭曲的火焰,仿佛恨不得把这个名字一遍一遍地撵烂嚼碎,才肯罢休。

  玉蝉得到了安心的答复,有点儿美滋滋的,但仍旧装模作样道:【这个王八蛋昆仑,犯了什么事?】

  无常的笑意,变得浅淡了一点:【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告诉你。】

  玉蝉被他挠得心痒痒:【为什么?】

  无常像个长辈一般,宠溺但又有原则地安抚着晚辈的任性:【你还不真正通晓人类的情感,听了只会嘲笑我。】

  他没有再理会玉蝉的异议,将话题又绕回了原处:【所以,好好修炼吧。该让你知道的东西,我一定不会瞒你。】

  ……

  从完成任务到离开世界前的这段时间,通常是无常最享受的。

  地府没有年终奖,他戏称这是公款休假。

  太子登基当天,也是处决殷修明之日。

  铜雀台上,天降祥瑞,有凤来仪。

  铜雀台前,是一片肃杀静穆的刑场。

  在场官员低头不语,先王旧部神色鄙夷。

  他们都知道,这是昔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后来篡权夺位的新王,直到现在……是谋害先王、行刺太子的商国罪人。

  历史只由胜利者谱写。改朝换代,向来伴随着势力的清算。

  处决殷修明并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他当年铁腕无情地将太子废为庶人、流放虎狼之地——更何况那些罪名本就是板上钉钉,无一件冤枉。

  玄鸟于王城上空飞舞,挥洒下熔金似的细碎流光。

  神迹浩荡,万民跪拜,赞美祈祷声此起彼伏,朝歌城沐浴于福祉之中。

  待到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影出现在刑场中央时,玄鸟忽而凶相毕露,自高台上俯冲而下,口中喷出一簇业火。

  押解的守兵慌忙避退。

  殷修明狼狈地抬起了头。

  他浑身皮肉都被一片片割开,肉花似地挂在伶仃的骨架上,却又因为止血及时,迟迟无法死去,只能终日忍受肉芽溃烂流脓的煎熬。

  待到旧伤愈合大半,狱卒便会再次拿起凌迟刀,在他身上重复相同的酷刑。

  无尽的折磨周而复始,终于迎来结局。

  污血仿佛是最诱人的饵,玄鸟目射.精光,铁钩似的尖喙狠狠扎进他千疮百孔的身躯,贪婪啄食着他的骨血。

  四周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大小官员们无不感慨而敬畏,想起了那个有关玄鸟的传说。

  玄鸟百年一现,为国除害,只逢盛世而出。

  “果然是……国之囊虫。”

  器宇轩昂的身影登临于铜雀台上,喃喃说道。

  殷修明双眼死死地锁在那道身影上,纵然视野已经模糊,他仍旧看清了对方身后缓缓走来的人。

  他与他并肩携手,睥睨天下。相视一笑,共享这大好河山。

  普天之下,山呼万岁:“恭贺新王登基——”

  异口同声的祝福之中,没人注意到殷修明脸上惨淡的笑。

  他回想起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他的声名,他的王位,他的谢却。

  全都没有了,全都成为了别人的。

  这些东西他曾经唾手可得,但却急于用暴虐而卑劣的手段占为己有。过犹不及,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们越推越远。

  直到失去,全都是他的自作自受。

  商王陵中的镇魂钉与玉蝉,是他痴心妄想过的来世。

  如有来世,他一定要早一点遇到他,一定要好好地陪伴他,一定不会伤害他,一定……

  然而这世上谈何如果?

  他生未卜,此生顿休。殷修明颤抖着合上了眼。

  玄鸟一飞冲天,少顷后,嘹亮的凤鸣响彻九霄。

  殷越和谢却站在台顶,目送着玄鸟归去,直到消失在茫茫天边。

  这是神明的认可,是举国上下的众望所归。

  ……

  “殷修明的死,既是罪有应得,也是杀鸡儆猴。这样一来,朝中官员若是要尸位素餐,心里也得多掂量掂量了。”

  “待到豫国一战打完,我扫清六合——未来二十年,应当能成就一段清平盛世。”

  “你又忘了,你现在是殷商的王,应当自称朕。”

  “我能登上王位,你的功劳最大。我们相识于微时,最坎坷崎岖的路都携手走过。在你面前,我永远不会摆什么架子。”

  登基大典结束后,殷越和谢却回到别苑,相对而坐。

  窗外悄然挂着一轮明月。金风玉露,洒下泠泠清光。

  席间青梅煮酒。红泥小火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青烟顺着酒香盘旋而上。

  雾里看花,如隔云端。

  隐在薄雾后的人脸,面含姝色,笑意清浅,完美得如同虚妄,比大好江山还要引人折腰。

  殷越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破开朦胧,攫住那人的轮廓。才好确认这不是梦幻泡影,而是只属于他的真实。

  谢却捧住了那只抚在自己侧脸的手,牵起了一个带有默许、和鼓励意味的笑。

  殷越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充斥着他鼓噪的心跳声。

  酒汤沸腾,青烟止熄。良夜光景,遽然明朗。

  谢却噙着一口清酒。

  殷越倾身压了下去。

  谢却仰起秀颈,迎合上他的动作。

  殷越缓慢但蛮横地撬开他的齿关。

  谢却微微张开唇,将酒水尽数渡到对方口中。

  酸楚而浓郁的梅子香,在两人唇舌进退间,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

  谢却口衔着一颗青梅,以舌尖抵着,送入对方齿关之中。

  轻薄的夏衫被很轻易地剥离,滑落到了地上。

  殷越的动作因为急切和生涩、而略显笨拙。手忙脚乱间,他咬破了那颗圆润的果实。

  酸味如同绝顶的刺.激,一下子唤醒了他浑身的兴.奋。

  谢却半敛眉目,灵.活的舌.尖在对方口腔中扫过,轻轻一勾,圆润的梅子便翻了个滚,回到他口中。

  “小谢哥哥……你,愿不愿意?”

  箭在弦上,殷越仍旧忍住了焚.烧的欲.望——哪怕对方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正是因为爱,他才会想和他做所有快乐的事。

  正是因为深爱,他才要给他最大的尊重。他不会逼迫他做出任何违心的举措,也不想让他回想起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不好回忆。

  谢却半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上挑的眼尾有着恹恹的病态,眼睑上却铺满动情又动人的绯色。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殷越。濡湿红艳的舌尖,缓缓吐出一颗沾有水光的梅核。

  那是一个无声却又诱人至死的邀请。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

  梅核滚落在地。

  一旁纠缠的躯.体,于月色下开始开阖耸动。

  初尝禁.果,不过如是。熬过青涩的前调,余.韵便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干烈醇香。

  ……

  夜短情长。

  抵死的缠.绵后,是细水长流的宁静。

  静默却并不紧张,只让人感到安心。

  谢却依偎在殷越怀中,望着寒月低垂,忽然问道:

  “如果我真的喜欢王叔的话,你会成全吗?”

  殷越沉默了一下,诚实道:“不会。”

  谢却轻笑了一下,翻过身,趴在他胸口,狡黠道:“所以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咯?”

  殷越捂着嘴,“咳”了一声,很想提醒他不要摆出这种姿态……只会让他刚刚平息的气血再次翻涌。

  他摇了摇头:“我和他不一样。如果是我,我不会强迫你选择。”

  殷越解嘲似地笑了一下,“可能我更坏一点吧,我会搜集出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让他在你面前丑态毕露,然后证明给你看,我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选。”

  【就是让情敌气急败坏,从而让爱人心灰意冷,看清现实。】无常“啧”了声道,【这段位确实比渣攻高多了。】

  他想起了原世界的结局。

  悲剧的起因无非是误会,而误会的根源只是无可奈何的……都在为对方着想。

  自我的牺牲,献祭似的付出,除了让误会加深以外,并不能感动什么。

  有话直说很难吗?很简单吗?

  无常笑了笑。人有时就是这样,不在乎的东西,可以无法无天、撒泼打滚地索求,但真正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的,却永远顾虑太多、最难开口。

  谢却半眯起眸子,如同每一个热恋期爱无理取闹的小情人,带着审视问他:“那我死后,你会用上镇魂钉吗?”

  殷越顺势搂住了他的腰,信誓旦旦道:“不,我们还会重逢。下一辈子,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能找到你。”

  无常心里发笑——殷越终究还是太过理想。

  自己是仙,是魔,无论是仙是魔,都没有来世。

  三千世界,人海茫茫,短暂如朝露的团圆后,就是无尽的离别。

  可他看见了殷越笃定的目光,仍忍不住心神一颤,像是灵魂深处都被烫到了一样。

  当真就没有吗?

  殷越拍了拍他的背。即便食髓知味、不知餍足,他仍然不敢太过鲁莽。

  “早点睡吧。不出一月,天下便能平定。到时候我们先回你的家乡,然后游历天下,顺路还能去雁门、去昆仑山,看看被收复的豫国。”

  无常的心仿佛没来由地跳慢了半拍,但旋即便乖乖着闭上了眼,往殷越怀里钻了钻。

  是错觉。

  跳慢是错觉,心跳也是错觉。

  他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在听见“昆仑”两个字的时候,生出一种爱憎不明的滋味来。

  那些过往的音容笑貌,仿佛杳隔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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