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染鬓霜_山有木兮
笔趣阁 > 山有木兮 > 165、染鬓霜
字体:      护眼 关灯

165、染鬓霜

  七月流火,盛夏之夜漫天星斗,济州城蝉鸣如海。

  “恒儿,你不太相信赵灵。”耿曙沉声道,虽然如今的他,已有把握保护姜恒的安全,但他始终不喜欢太子灵。

  “他从没有杀过我。”姜恒解释道,然则转念一,太子灵是杀过耿曙的,虽然后没杀成。姜恒向是个直接的人,从不去做无谓的假设,譬如当初他若没有救出耿曙结果如何,又譬如太子灵哪怕知道他耿曙是兄弟,是不是仍抱着杀他的心。

  但纵观五国之中,姜恒几乎可以肯定,哪怕他从风雪崤关下救走了耿曙,太子灵是唯一不曾明确表示过,对他们有杀意的储君了。

  “是。”耿曙后点头,说,“哪怕他知道咱们离开雍国,不曾害过咱们。”

  曾经种种谜团,大多得以解开,落雁城外前行刺姜恒的刺客,定是汁琮所派,再无他人。反而太子灵哪怕在两军对峙、双方赌上国运之际,亦从未起过除掉姜恒的心思。

  “他一定有许多话说。”姜恒后道。

  他有预,这次前济州,许将一举解决所有的问题。设若无法解决,那么他耿曙在这天下,就真正地再无容身之所了,只再去找个世外桃源,避世隐居。

  他的入世旅途从郑开始,或许将在郑结束,冥冥之中,命运之手指引他走过千山万水,后依旧回了济州城。

  “非常抱歉,”孙英在车外驭马前行,解释道,“郑军一场大战后,就怕有人认得位,进宫前请勿露面。”

  “怕人寻仇么?”耿曙漫不经心道。

  孙英说:“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毕竟,死的是活生生的人,总有人放不下,就怕唐突冒犯。”

  姜恒本将车帘揭起,听得此话,只得再放下去。

  耿曙:“我怎么记得,这场战争是郑国先挑起的?”

  孙英说:“是啊,打了败仗,还不许人心有不甘了?”

  耿曙说:“习武之人,刀剑无眼,怕打败仗,就不要打仗。”

  孙英笑道:“淼殿下这话说得,谁打仗呢?”

  姜恒没有开口,只静静地听着。自古成王败寇,眼下是郑国输了,还输得一败涂地,如果太子灵赢了,现在雍都落入郑国手中,汁琮、姜太后、汁绫等人尽数作人犯押解济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了,”孙英彬彬有礼道,“请。”

  济州比起数前第一次更压抑了,夏夜里层层乌云压着,闷热无比,姜恒在马车内出了一身汗,宫闱中竟是有寂寥苍凉之意。

  “姜先生的卧室已收拾好了,”孙英说,“还是原本那间。至于淼殿下……”

  耿曙:“我他住一间。”

  “不用带了。”姜恒回郑宫内轻车熟路,环境始终没变过,当初住了小半,如今闭着眼睛认识路,让孙英不必再跟着,朝耿曙笑道:“我带你走走?”

  耿曙示意别玩了,先去见人罢。

  “我有话朝他说。”耿曙道,“我还没赵灵好好谈过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上次,耿曙甚至没见赵灵的面,他捆在关内,等待车裂;上一次,他们在落雁城中匆匆照面,身敌人,自然不及交谈。

  只没如今竟是阴错阳差,这雍国的宿敌竟在因缘际会之下,不得不放下前嫌,暂时联手对抗汁琮。

  “他是个随和的人,”姜恒了,说,“是个谦虚的人,至少看上去谦虚。”

  姜恒牵着耿曙的手,他十指交扣,两人穿过前廊,姜恒忽然知道那苍凉是怎么的了——郑宫内少了许多人。原本值班的侍卫,减少了将近六成。

  “怎么连书房附近都没人巡逻了?”姜恒疑惑道。

  “因没钱了。”书房内传太子灵的声音,说道,“请进。”

  姜恒在门外一停,耿曙却拉着他,径直走进书房内。太子灵已在四个月前继任,如今一身紫衣金绣的王袍,虽着服,亦戴封王的简易冠冕,容貌比数前成熟了些,鬓角染上少许霜白,眸子依旧清亮有神,朝耿曙姜恒望,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生于郑国而言,已不是外人。”太子灵温和谦恭之态一如往昔,“聂将军请随意,就当在家里一般了。”

  耿曙点了点头,坐下,他确看得出姜恒很自在,甚至比在雍宫还要自在,见面甚至太子灵免了任何寒暄,就像相识多的知己。

  确认识有些头了,姜恒曾太子灵友,又曾敌,敌人朋友,他们的关系随时都在变化,犹如阴阳轮转,只有一件事未曾改变。

  双方之间的某种默契。

  姜恒汁琮、赵灵都曾有亦敌亦友般的默契,受这难得默契始终存在时,姜恒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怎么会没钱呢?”姜恒倒是无所谓,径自走一侧去倒茶水,自己招待自己,太子灵身边就连个贴身跟的人没有了。

  “打仗花光了罢。”耿曙冷漠地说。

  “是啊。”太子灵说,“你杀掉了近三万人,要抚恤,要照顾他们的妻儿,今国内收成又不好,收不上多少税。”

  姜恒递给耿曙茶,郑茶入口有股苦涩,回味后却泛起阵阵甘甜。

  他观察太子灵片刻,发现他瘦了憔悴了,尤其手臂上裹着戴孝的麻布。

  “不热吗?”姜恒说,“大夏天的穿这么多。”

  耿曙:“……”

  郑都本就闷热,姜恒恨不得只穿单衣短裤,见太子灵穿着一身王袍,只觉更热了。

  “这不是因你们么?”太子灵无奈道,“着今夜,先预备穿着,免得先见上一面,封王见朝臣,总不披个袍子,就出见客罢?”

  姜恒只觉十分好笑,太子灵又道:“这王袍我穿不惯,每天上朝就够受的了,告罪片刻。”

  太子灵转屏风后去换衣服,耿曙原本有许多话说,了这么一出,反而无从开口了,同时明白姜恒对他的评价,是个“随和的人”。

  “我还没朝聂将军告罪呢。”太子灵在屏风后脱衣服,人影映着,说道。

  “不打紧。”耿曙却很豁达,“两国交兵,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我理解。”

  姜恒喝着茶,翻了下太子灵那王案上的文书,乃是赈灾事宜,底下又垫着郑王死后的国事后续,以及一大堆朝臣的奏章。

  “……但即如此,我还是要道歉。”太子灵系上腰带走出,穿了一件薄薄的亚麻袍,内里匀称身材文人的肌肉,以及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当初若知道你俩是兄弟,”太子灵示意姜恒朝一边让让,跪在王案前,朝耿曙认真道,“我是不会杀你的,哪怕姜恒落在雍国手中,我初的法,是拿你换回他。只是他回了,你们的爹又杀了我爹,我必须报仇。”

  “那是自然,”耿曙答道,“换我我会报仇。”

  太子灵朝耿曙一拜,正色道:“我就相信聂将军理解。”

  耿曙问:“现在呢?”

  “现在,我们之间依旧有着血仇。”太子灵答道,“现如今,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不因仇恨遮蔽了双目,必须先以大局,解决此困境后,再行商议不迟。”

  耿曙淡淡地“嗯”了一声。

  假设太子灵以姜恒当借口回答,许耿曙还不会相信他,但既然这么说了,耿曙不再怀疑,上一辈的血仇已成定局,这一悲剧延伸了他们的身上,必须终有个了结。

  在这之前,他们仍可以暂时合作。

  这件事于耿曙而言,算揭过了,他清楚自己的表态,代表了姜恒。

  “你的朝政文书简直一团糟,”姜恒翻了两页,说,“门客都去哪儿了?没人给你批注?”

  “都你们杀光了。”太子灵淡淡道,“他们保护我渡过潼关那夜,我这一辈子不会忘。”

  姜恒:“……”

  郑国溃不成军,逃离落雁之时又曾宇率军追杀,随太子灵出征的门客们俱多少会点武艺,危难之时,拼死拖住了雍军追击的前锋。

  而门客众以血肉之躯,面对身穿甲的骑兵,哪怕武艺再强难逃屠杀,终太子灵的车辕染成了紫黑色,六百门客,归国时尚余四十七人。

  回国内后,太子灵收敛死去的门客,遣金予余下之人,让他们各回故乡。

  《诸世大罗》

  太子灵轻描淡写,姜恒却象当时的境况是何等惨烈,潼关雪夜里,太子灵在孙英护送之下逃得生天,身后则是五百余具葬身大雪的尸体,他们或乱箭射死,或雍军的刀刺穿胸膛,从此死在了他乡。

  “但我不后悔,”太子灵又随口道,“总归有这么一战,不是死在宗庙里,就是死在潼关前。”

  现在,太子灵活着回了,他没有救下梁国,而汁琮已成大的危机,他迟早会的,郑国远征落雁惨败后,元气大伤,汁琮若越过崤关,必郑国将全城誓死一战,亡国则以,再无他念。

  “我看现在好不哪儿去,”姜恒翻了几页奏折,说道,“一个不当心,你还是得死在宗庙里。”

  太子灵说:“死在自己家里,总比死在潼关好。”

  “怎么了?”耿曙朝姜恒问,见姜恒皱眉。

  “太多麻烦了。”姜恒没,一场大战,竟是让郑国的问题变得如此严。

  太子灵倒不瞒他们,说:“车将军牺牲,今岁月,父王薨后,国内公卿对此战非常不满。”

  “看出了。”姜恒坐耿曙身边,开始读群臣抨击郑王灵的文章。

  “军费亏空甚剧,”太子灵说,“只有龙于将军是站在我这边的,目前他守着崤关。”

  耿曙说:“给他变个法,你变法不是会的么?”

  “那更是死路一条了。”姜恒哭笑不得道。

  郑国雍国根本是两回事,雍国汁家王权独一无,要推行变法,尚且面对诸多阻力,太子灵朝中利益盘根错节,更因战败而威望跌了谷底,一旦强行变法,只会激起反叛。

  “姜恒,你替我处理下政务罢?”太子灵问,“夜深了,先歇下,生意的事,明天咱们再细细地谈。”

  姜恒说:“行吧,只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日方,”太子灵说,“还有许多话慢慢地你们说,不急在一时。”

  耿曙替姜恒收起奏卷,扬眉示意走了,回去睡了。姜恒正要告辞时,太子灵忽然起一事,问道:“对了,你记得当初那个服侍你的赵起吗?”

  姜恒当然记得,这些里他从未忘记过赵起,那是自己孤独的一段时光,赵起陪伴在他身旁,时间虽很短暂,却犹如家人。

  “我正找他呢。”姜恒本说如果他在宫里,不妨让他依旧过。

  太子灵却道:“说奇怪,自打你离开后,赵起不见了。”

  “啊?”姜恒莫其妙。

  太子灵一样地疑惑,说:“我派人去四下寻找,本以他不告而别,结果在浔西找了他。更奇怪的是,他竟对那段时间里的事,半点不记得了,坚称自己离开皇陵之后,从未过国都……犹如疯了一般。”

  姜恒:“……”

  太子灵道:“我不勉强他,没有再传唤他入宫,你若……”

  “不必了,”耿曙已大致猜内情,说道,“天意如此,不可勉强。”

  姜恒疑惑之心更甚,怀疑赵起是因生病发烧,忘了什么事,但太子灵既已将他安顿妥当,不再勉强。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iquge11.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iquge11.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