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血战 下_十日黑暗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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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血战 下

  法师们的出现是这场战役的一个转折。

  不是说他们究竟造成了多大的破坏,甚至可以说,他们造成的心理影响,对士气的打击远远超过了他们在战斗中的作用。他们每个人杀死的敌人并不比站在城墙上的一名优秀的弓箭手多,而且,对于城墙上的草原勇士而言,他们并不是比对面手持刀剑的帝国军人更可怕的敌人——

  他们不是战士,不够勇敢,没有坚定的意志,恐惧总挂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法术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神奇,需要长时间的施法,繁复的手势,而且竟然还会因为他们的干扰,哪怕只是一声怒吼而施放失败;更可笑的是他们的实战经验,他们的法术,无论是火球还是冰箭还是其他的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速度慢的出奇,只要注意力集中就可以轻易躲过,而且他们不知道应该将这种东西丢向人群密集的地方;最后一点,他们很脆弱,即便在帝国士兵的保护之下依然脆弱,他们不知道应该找掩护,一支流矢就要了他们的命。

  倾巢出动的四十多名瑞文戴尔的法师们瞬间就倒下了七个,剩下的那些开始畏缩起来。

  他们从来就不是来战斗的,他们以为自己的作用只是放放魔法而已,他们从未预料过自己会死。

  士气的天平再一次变动,世界上最差的盟友不是实力弱小的,而是怯懦的,因为怯懦这种情绪会像瘟疫一样传染,而且还会激起对方的勇气。

  刚刚借助着瑞文戴尔法师之力在城上开始了攻势的帝国守军很快又回到了守御的状态,虽然他们未退一步,但是这种局势还能维持多久很令菲比斯怀疑,城下的敌人爬上城墙在城头聚集的势头他们已经无法控制,而城上士兵和法师的士气同样不容乐观。

  可是当他将目光投向城外的时候,却发现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状况。

  手持弓箭的骑兵们早已停止了放箭,而且,菲比斯甚至从他们的踯躅不前中看出了他们的畏惧。

  他思考了一下,很快释然了——

  他们没有见到城墙上发生的一切,而刚才曼蒂如神一样的法师形象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的心中。因此当他们看到了城墙上又出现了一群法师的时候,他们心中不自觉的就升起了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他们觉得这次攻城战的胜利已经无望了,在心中已经承认了这次战役的失败。

  城上的士兵们如果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一定会怒不可遏——在他们与敌人死战取得优势的时候,在他们在城头上用自己的血肉与身躯阻挡着一波又一波守军反扑的浪潮时,他们的大部队却已经放弃了他们。

  不得不承认瑞文戴尔法师的出现对整个战局的影响,但是,如果这次战役他们失败了,总结经验的他们大概不会再重蹈这次的覆辙了,因为他们其实离胜利是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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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沃坎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场战役的走向或者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了,草原的角弓被他拉的犹如满月,而他的神经也像他浑身的每一块肌肉一样绷紧着。箭搭在弓弦上,箭头指向天空,尾羽则紧紧夹在食指和中指之中。

  此刻的他,看不到,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身周的一切,他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苍茫的天幕——那里似乎是虚无,但是似乎有隐藏着什么危险而难以预料的东西。

  在草原人的语言中“魔法”和“幻觉”来自同一个词源,因此当他看到无数的箭矢穿过空中曼蒂的身体而她却仍然能够从容不迫的用魔法让他身旁的英勇战士们一一落马时,他立刻想到了“幻象”这个词。

  他没有看,但他知道自己身旁的战士正一个个倒下,他也知道这个笑的倾倒众生的女魔法师的最终目标一定是他。然而他的眼神依旧坚定,这种坚定来源于他对自己的自信——他,草原人的王萨沃坎,注定要带领草原人开创一个新时代的人,是不会在这里,因为这种方式,死于一个女人的手里的!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种坚定的意志恰好贴近了魔法的本源,从而达到了他意料之外的效果。

  ——————————

  与此同时,冷汗已经湿透了曼蒂的后背。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底下这个即便是在黑夜之中,混在千军万马里也依旧耀眼的男人就是这支军队的首领,而如果自己能杀了他,就代表着战争的结束。

  这种念头无数次在她的心中涌起,她也希望自己能像杀死其他那些人那样,用简单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手势,心念一动,然后他就已经倒毙于马下……

  可是她不能!

  她不看去看这个人,甚至想都不敢去想,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让它和他有任何交集。因为她感到对方似乎有一种超凡的能力,能捕捉到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从而判断出自己藏匿的方位。曾经有那么几刻,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怀疑,她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所有伪装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而下一刻就是万箭穿心……

  失去自己的伪装,或者被万箭穿心,也许前者更令她恐惧些。

  而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施法越来越困难了,所扇起的杀戮之风也平息了下去。死里逃生的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导致了这一切的萨沃坎隐约猜到了些缘故,但没有人会比曼蒂本人更清楚究竟发生这一切的原因。维格菲的话在她脑海中翻涌,那些曾经她不理解的语句在她脑中渐渐变得清晰,一个令她如堕冰窟的想法终于浮了起来——

  魔法的本源是精神力,精神力是集中精神才能释放出的力量。维格菲说她不是一个魔法师,她曾经嗤之以鼻,而此刻,萨沃坎这种强烈的意志凝成的有如实质的目光几乎穿透了她,让她终于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她猛然理解到了维格菲隐藏在他的话语中没有说出的意思:她不是一个魔法师,是因为她的意志达不到一个真正魔法师的水准——

  她太脆弱了,她从来都不相信自己。

  “不!”曼蒂在心中对自己大喊,“我很强,我是瑞文戴尔之主,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魔法天才!”

  一阵若有若无的魔法波动在空间中闪现了霎那,然后曼蒂的幻象消失了,而她的真身就出现在附近的不远处。

  无数的箭尖已经对准了她的身体。

  而在那之前,萨沃坎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出现一般,已经松开了拉弓的手指。

  在旁人的眼中,离弦的箭快得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在他们眨眼的瞬间就会错过;而对于曼蒂和萨沃坎而言,这一瞬就如同一生一样漫长。

  曼蒂的眼神坚定的望着萨沃坎,没有闪躲,没有动摇,因为她知道,两个人的性命正掌握在她一念之间。

  这么说毫不夸张,真的……

  只是一念而已。

  在这一瞬间,在精神力的世界,已经没有了纷乱的战场,也没有了那些绚丽的魔法火焰,只是单纯两人意志的对决。

  曼蒂死死的盯住萨沃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她别无选择。

  为了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她也无法回头。

  她不能失败!

  但是萨沃坎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输,他只是在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箭头穿过她心脏的那一刻。

  于是,高下立判。

  曼蒂眨了一下眼睛,在死神吻上她的霎那,消失在空气之中,就想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萨沃坎觉得额头一凉,似乎有液体流下,慌忙伸手去摸,随即发现那只不过是错觉——

  他毫发无伤。

  只不过,刚才的那斯凉意,确确实实是风吹过了他满头的冷汗。

  ——————————

  菲比斯看到了曼蒂的消失,又听到了远处草原人的欢呼。

  他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去:

  “难道,一个晚上都撑不住吗?”他无力的想到,尤其是看到城上的守军开始节节败退的时候。

  他看到了城上带伤死战的士兵,也看到了那些满是鲜血的尸体,“死战”的命令卡在喉咙里再也喊不出来了。因为,他实在无法要求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做的更多,那些贵族私军和平民的表现早就超出了他的预期。

  菲比斯知道:曼蒂当然不会死,但是她也没有出现在他身边,于是他明白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

  她不会再来了。

  而同样,其实他也没法要求她做得更多,她已经几乎扭转了整个局面。

  实际上,他甚至还感受到了城外草原士兵欢呼声中的疲惫,他知道他们也已经无心恋战了,真正在进攻的,不过是城下的那个疯子一样的指挥官率领的最后这几千人的部队而已,他也无法期望这些人也莫名的突然奇迹般的失去战意。

  真正的事实是,这场战争中的一切都已经按照菲比斯所料想的最好的情况发展了,甚至在部分环节还超出了他的预想,但是他们依旧打不赢。

  他攥紧手中的剑柄,狠狠地咬紧牙关,犹豫着:

  “难道真的要输了吗?”

  “如果杀了敌人的指挥官如何?”萨马埃尔听到了菲比斯的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菲比斯摇摇头,“也许吧……”

  局势已经不是他可以逆转的了。

  “那么会不会对局势有所帮助?”萨马埃尔又问。

  “当然,只不过我们的弓箭手拿他没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他发现萨马埃尔已经不在他身旁了——

  他拔出了弯刀与短剑,几大步跑到了城墙的边缘,然后跳了下去。

  ……

  ——————————

  下弦月隐在了乌云之后。

  萨沃坎带着他的部队退走了,放弃了今夜的进攻,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在欧亚克家族家附近搭起了帐篷,准备明天卷土重来。

  那个人的出现让他找到了一个撤退的理由,因为他说过他不想与他为敌。

  而事实上,已经被吓坏了的士兵们也不想,在前线的人还在绝望的与一个他们杀不死的人作战时,后面的部队已经有人开始后退了。这是一个更接近于神的人,而且这个人也保卫着帝都。这个晚上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让他们不得不收起了对帝都轻蔑的心,开始了原本就该心存的敬畏。

  营帐建好了之后,仿佛有一片黑色的乌云罩在每个草原人的头顶,这样输去战役让他们在不甘心的同时又无计可施。他们在这种情绪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之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难以入睡。

  帝都的北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色的人影默默的走了进来。

  城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寒毛直竖,围着城门的人自觉地给浑身浴血的他让出了一条路。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着恐惧和异样,但好在,还有一点点的庆幸和感激。

  面对着这一切,萨马埃尔显得有些漠然,尽管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活人见到了他的能力,并且还依然活着。

  但是他不得不对菲比斯怪异的神情有所表示。

  “没错,我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他勉强的对菲比斯笑了一下,

  “你早让我出场,这场仗早就结束了。”

  菲比斯连个笑容都懒得给他了,只是走上前,拍拍他的肩,然后茫然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萨马埃尔摇了摇头,叫人将他们被满目的鲜血与尸体折磨了整晚疲惫不堪的指挥官抬了下去,然后又对另一个人说:

  “有水吗,我想去把身上的这些洗掉。”

  那人如逢大赦一般跑开了。

  在城墙上,血战了一夜的士兵们很快歪七扭八的睡着了,他们知道,明天还有更艰苦的战斗在等着他们。对于城门外的侵略者而言,今天的攻击不过是热身;而对于他们中的有些人来说,却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战斗了。

  那些在胜利之后就软倒在地长眠不起的人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再也不必为身后这座城市的安危担忧了,他们也永远也看不到它陷落的那一天。

  每个人都已经相信了这座城市即将来到它的末日,也许不是今天,但是很快……

  刚刚喧嚣的战场片刻之后就沉睡了下来,留下了大量被遗弃的箭矢,大大小小的石块,八辆或被烧毁,被炸碎,被截断或被翻到的攻城塔,还有在城下堆积成山死状各异的尸体。

  而在所有的尸体之中,有一具的死状最惨不忍睹,浑身的伤痕和血迹令人完全看不出这人曾经的面貌,就连象征军官身份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而无从辨认。

  只是,他的地位和在这场战斗中的意义却在城墙上一览无余——

  在他的身体周围堆满了草原人的尸体,一人叠一人,几乎成了一座尸体构成的环形山。而鲜血,大量的鲜血,则以他的尸体为中心向四周星型发散。

  ……

  秃鹰飞过荒凉的战场。

  从空中俯瞰,这就像一个中间被砸扁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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