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瀚海凡劫(二十三)_黑莲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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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负雪,瀚海凡劫(二十三)

  玉蝉望向那道杀伤力极强的佛光,心中微诧:“主人,你……”

  清脆的声音,在弥漫着血腥气的地底,咬牙切齿地响起:

  “耍我耍得很开心是么……鬼王、昆仑,你们一个个,全都去死好了!”

  玉蝉看着主人长发披散、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恨极了的模样,心头竟感到一阵安定。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主人在记忆恢复后,会不再只信任于他一个人,会投奔向其他熟识已久的怀抱。

  一颗大石落了地,玉蝉的话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沾沾自喜:“那,主人打算怎样处置他们?”

  无常双脚离地,以灵魂状态飘向空中,对准苍山的方向。

  他勾起嘴角,像是一枚单薄的纸鸢上,用大红色绘出的、童稚而惊悚的笑脸。

  “去给昆仑,道心种魔。”

  ……

  苍山大殿,妖风阵阵。

  本该是天下最庄严肃穆的礼堂,此刻竟像极了一座闹鬼的孤坟。

  无数团黑影正在屋内飞窜,将牢不可破的窗棂冲撞得吱呀作响。

  大殿中央,少年紧闭着眼,眉心死死拧成一个“川”字,不详的血光时隐时现。

  邪气在他周身环绕,昆仑步履凌乱,手执一柄金光璀璨、但明显嗡鸣不稳的长剑,狠狠地朝向袭来的黑影挥去,却被后者迅速地躲开。

  浑浊的黑气化作一只人形的魍魉,娇声轻笑:

  “这便是中州大陆最年少有为的才俊?哈哈哈哈……不过是个胆小鬼、懦夫!你的师尊呀,他早就恨透你了!你再也没机会见到他啦!”

  放肆的笑声盘旋在空旷的大殿里,余音共振,久久不能散去。

  昆仑双手握紧了长剑,脖颈间青筋一根根暴起,怒吼一声,发疯似地朝向那只魍魉狂奔而去。

  “——你胡说,这不可能!!!”

  魍魉被他一剑斩碎。

  昆仑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

  魍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滑腻的手搭上他的背,指着前方:

  “不信,你看。”

  ·

  就在前不久,昆仑正在例行外放神识,探测师尊的下落。

  传来异常波动的神识里,显示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如果不仔细捕捉,很可能会就此错过。

  昆仑当机立断,认出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魂魄。于是将浑身的剑元与神识汇成一条金龙,追随而去。

  却不料,那道魂魄竟反手给了他致命一击。有关师尊的线索,也自此中断。

  昆仑在搜寻的过程中全神贯注,对于变故丝毫没有防备。因此道树受到重创、筋脉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断裂。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就不稳的道心,彻底崩溃。

  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

  一次次希望破灭后的失望,一次次热血被浇凉的打击,已胜过多少离别苦。

  成长的代价总是惨痛。这十余年来,他咽下多少苦寒血腥、渡过多少风刀霜剑。

  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只有偷偷潜入师尊的房间,枕着对方的旧衣,幻想他还在身边,才能勉强得到一丝安心。

  他努力了十余年,差一点就能抓住有关真相的线索,却又眼睁睁看着那道魂魄和自己擦身而过。

  欣喜若狂,转瞬成了神识破碎的剧痛。如同虚无缥缈的大梦一场。

  昆仑甚至没法再告诫或是安慰自己,“师尊没死,只是有人不想让你察觉”。

  支撑他的信念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被压抑的恐惧、愧疚、心惊,反而一齐爆发,化作魑魅魍魉、邪祟丛生。

  即便昆仑自欺欺人地闭着眼,也依旧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色。

  ·

  魍魉所指的方向,悠悠地浮现出一团亮光。

  天光乍现,温暖而神圣,依稀是莲华长身玉立、清浅一笑的模样。

  昆仑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地膝行了几步,拼命地想要攫住那一丝救赎,颤抖伸出的手,却又怔在了半空。

  莲华身着的白衣飞速褪成血色。

  他依旧温柔地笑着,但一双翦水秋瞳,却成了两团空空的血洞。带着嗔意,轻声质问他:

  “昆仑,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少年惨白的脸上,现出慌乱和无助:“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尊你不要走,你听我说!”

  莲华的魂魄悄然远去。

  道心被魔气侵蚀的昆仑,已然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漫无边际的黑。

  血色更是浓重。

  他看见师尊被玄螭蒙蔽,将罪魁祸首误认成了恩人,在虚假的甜蜜里一点点沉沦。

  雾濛濛的双眼里再也没有灵动的生气,却成了恶龙专属的玩l物。只知耳鬓厮磨,雌蛇似的纠缠索取,流露出昆仑从未见过的依恋与爱意。

  耳边的絮语犹在徘徊:“昆仑,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画面再度切换。

  他又看见真相败露,师尊与玄螭反目成仇,却又无法逃脱。面对着魔头的恼羞成怒,日复一日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与折辱。

  魑魅魍魉们包围上来,模仿着莲华的语气,往他耳廓里吹气:

  “是呀,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昆仑痛苦地捂住了头,发出一声困兽似的咆哮。

  他被迫一次次面对着血淋淋的事实,在黑暗得找不到尽头的幻境之中,被懊悔和自责无情鞭笞。

  在深不见底的万顷海潮里,师尊是不是也曾这样一遍遍呼唤过他的名字,等待他的救赎?

  可他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在苍山森严紧密的大阵里,偏安一隅。

  他为此感到绝望,师尊又何尝不是?

  邪气四溢的大殿顶端,无常负手而立。

  他漠然注视着那个陷入疯狂的身影,心想:真丑。

  可如果真的很丑,又怎么会反复想起?

  甚至不用放大,就能把每个细枝末节,回忆得那样清晰?

  无常抬起手,放在左心房的位置。恍然间,他似乎又置身回了九重天上,自己手执利刃刺向胸前,剜出一颗泊泊跳动的心时的一幕。

  否则,明明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为什么还是会感到钻心的疼?

  无常撇了撇嘴,继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昆仑。

  少年已经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握紧长剑。

  这一回,他睁开了眼,眼中血雾翻涌,但却异常刚毅。

  昆仑出剑的步伐不再狂乱,挥剑的动作带上沉着。

  他一字一句念着《清静经》,话音断断续续,吐息极为艰难,但承载的信念,却又格外坚定。

  “夫人神好诸……而心扰之……”

  随之响起的,是一只魍魉被斩碎时发出的怪叫。

  “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一人一剑,快、狠、且稳。精准无误,又斩

  杀了一只逃窜中的魍魉。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

  昆仑一步一脚印,辟开一条血路。步履过处,邪祟尽死。

  “澄其心……而神自清……”

  黑影灰飞烟灭,昆仑的眸光愈来愈亮,愈发清明。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少年来到了莲华身前,单手撑剑,缓缓仰头。

  莲华看着近在咫尺的故人,明知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却是心念微动,轻声低诵了一句:

  “弃我去者、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少年忽然呲起了牙,明媚一笑。

  剑意尽出,如百炼钢,又似绕指柔,将那道魂牵梦萦的魂魄,紧紧缠绕。

  “师尊,抓住你了。”

  ……

  真他妈有够操l蛋的。

  被缠住的刹那,无常的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倒不是因为惊吓,也不是因为担心误事,更不是因为他挣脱不开。

  无常只是被迫回想起了一件事。

  他和昆仑,早在许多年前的九重天上,就已是结过契的。

  “命中注定相爱、至死不渝的两人,灵魂互相结契。

  从此三千世界,无论在哪里相遇,都能一眼认出对方。”

  耳边回响起了自己曾教导过玉蝉的话。

  无常的灵魂飞速缩小成一团晶莹的光点,认命地在昆仑掌心翻了个身,心想,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哪。

  少年将莲华的魂魄拢在掌心。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人攥住,又怕太过用力,把对方烙疼,于是只能保持着五指虚握、呵护珍宝般的姿势,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飞剑脱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昆仑仰天躺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笑得欣慰又畅快。

  他抬起了手,将那团魂魄贴近了胸口,小声地喊他:“师尊?”

  无常恹恹地抬了抬眼皮,嫌弃地里挪开了些,拒绝和对方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顺便拨通了玉蝉的电话:【喂……那个。】

  玉蝉的虚像在半空中倏然放大,就快要贴到他的脑门上:

  【主人,你种魔种完了没啊…这难道跟打疫苗似的,要分好几针啊…】

  小器灵的声音有些聒噪,是一种活泼过头的青春洋溢。见无常往后缩了缩脖子、眉头微蹙,便轻咳一声,把声线放慢放软,笨笨地学着撒娇,

  【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昆仑海好黑好冷,我一个人在这,好害怕啊。】

  昆仑等不到无常的回应,便又自言自语起来:“师尊,你是怎么回来的?你的躯壳去哪了?”

  无常无视了昆仑的提问,朝玉蝉解释道:【本来就快回来了,但苍山这边……出了点意外。我想好了,你在昆仑海盯着玄螭,我在苍山看着昆仑,这样两边都有照应。】

  玉蝉神采飞扬的小脸立刻哭丧下去,两条耷拉的眉毛有些滑稽,蜡笔小新似的:【为什么呀…昆仑那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

  玉蝉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又像是灵机一动,一拍脑门道:【对、对了!刚才在剥离魂魄的时候,我受了好重的伤,到现在还疼呢……!】

  无常“噗嗤”笑出了声。

  玉蝉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卖起萌来想必没有器灵形态可爱,只好干瞪着眼,小心恳求道:【主人……你回来陪陪我呗。】

  这一幕其实并没有多好笑。

  但无常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沁出了泪花。

  原来这便是人。

  人有七情六欲,心底七窍玲珑,识得乾坤之大,诞生喜怒哀乐。

  不再像傻乎乎的器灵那般,只能依附于另一位个体而生。

  若是放在从前,玉蝉是万万不敢对他的命令说“不”的,更遑论像此刻这样逾矩,仗着自己的偏爱,向他提出索求。

  这些活络的小心思,谈不上是好是坏。只是让无常感叹,原来独占欲,真是成“人”路上不可免俗的课题。

  昆仑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望着大殿顶端光华交织的神龛,眼错不眨。

  仿佛光是握住莲华魂魄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心力。

  少年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师尊究竟是无法开口说话、还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但他并没有灰心丧气。

  该报的仇还得报,该杀的魔还得杀。

  该属于他的人,就算穷尽黄泉碧落,他也还是会找到。

  而这道失而复得的魂魄,便是支撑他在绝境里继续披荆斩棘的,最大的奇迹。

  “师尊,你不肯原谅我吗?”

  无常依旧不理睬他,抬腕拭干了眼角的泪花,温声对玉蝉道:【放心吧。玄螭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回来看你了。】

  【好吧……那我能每天和你打电话么?】玉蝉嘟着腮帮子,一副谷欠求不满的模样,【还有……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能再和昆仑发生点什么啊!那样我会伤心死的,主人……】

  无常随口安抚了玉蝉几句,面带悲悯地看向犹在喃喃自语的昆仑,心想:我可从来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

  只是难免好奇,当年他和昆仑,也称得上是一对人人羡艳的伉俪,途中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才让他们落到了后来那般两败俱伤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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