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与莺(完)_黑莲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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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与莺(完)

  忒伊亚星的大剧院,连着一座巴洛克式的教堂。

  教堂古朴肃穆,石雕蜿蜒着岁月的纹路。

  庭院前盛放的玫瑰花海中央,一座喷泉潺潺流水,在长夜中变幻出五光十色。顶端的丘比特塑像手持金弓,踮着脚射出爱神之箭。

  这座教堂,即将在破晓之后,迎来全星际最万众瞩目的一场盛会——不光是因为排场盛大,更是因为,婚礼的两位主角,实在太富有话题度了。

  一位是联邦冉冉升起的新星,最位高权重的上将谢岑。

  一位是曾经身为天之骄子,后来跌落尘泥,再后来被证实是卧底匪帮,惩奸除恶,极具浪漫英雄主义的人物夜莺。

  前者在沈眠笙臭名昭著、身陷囹圄时,顶着各方舆论,不离不弃。

  后者最为人称道的,不光是他的传奇事迹,更是他在找对象这一方面的……手段高明。

  虽然沈眠笙的前未婚夫,皇太子傅珉,已经人设崩塌,成了过街老鼠。但不得不承认,联邦近代史上最优秀的两位alha,都是他的裙下之臣。

  坊间八卦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种豪门弃夫逆袭的狗血桥段。

  而谢岑身为联邦的少年战神,与任何一位oga结合,无数少男少女的芳心都会破碎,结婚对象也免不了受到评判和非议。偏偏是这位沈眠笙,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一点指责。

  联邦的新闻,早已将二人的官宣照传遍了街头巷尾。人们看着二人并排而立,眼中流淌出爱意,除了赞一声“般配”,更多的反倒酸起了谢岑。

  一想到如此貌美高贵神秘又有实力的oga,要成为别人家的娇妻,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大家就不由得感叹……上将大人,真是捡到宝了啊。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教堂的岗亭中,巡夜的警卫和身边同事攀谈着,发出唏嘘。

  婚礼场地已经戒严,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布置。人影憧憧,即便黑森林大钟里的布谷鸟,已经叫了十一声响,也依旧十分忙碌。

  毕竟明天,便是帝都的占星师们特意选定的良辰吉日,说是会有流星划过白日,让新人沐浴神的福祉。

  远处有零星的人群在围观。谢岑上将曾嘱托,婚礼要走亲民路线,因此,警卫也没有出手驱赶。

  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头戴兜帽,冲锋衣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傅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来到帝都,花费了他很大力气。由于海关监察森严,过程更是十分不堪回首。

  曾经众星拱月的皇太子,竟然沦落到钻进集装箱,像是古地球时期偷渡的黑奴一般,忍受着几天几夜的黑暗和脱水,蜷缩在重型货物之中,才回到了这片曾经由他主宰的土地。

  如此荒谬,大概说出来都会被当成是编造。

  可那个信念实在是太坚定了。他迫切地想见到沈眠笙,想问他很多问题。虽然明知结果是自取其辱,可心头还是徘徊着一线希望,不肯磨灭。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傅珉记得,这座教堂,是他和沈眠笙年少初识的地方,用手捧十四行诗的讴者的话来说,就是定情之地。

  过往生活中,七情六欲似乎已经被他剔除。但傅珉偶尔也曾离经叛道地想过,若他和沈眠笙之间,没有横亘着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新仇旧怨,那他们结婚的选址,应当也会在此地。

  但傅珉心知,他不能让沈眠笙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阳光之下。而沈眠笙掌握着他无数的秘密,以他斩

  草除根的性格,也不会放任这么个隐患坐大。

  这些他给不了的东西,谢岑却可以。

  傅珉叹了一口气,心头漫上巨大的挫败。

  他以为爱是自私、是卑劣、是无所不及其用,但其实,这都是缺乏安全感、生怕对方离去的表现。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身还不够强大。

  那么,如何才能变得更加强大呢?

  傅珉将袖口一管猩红色的药瓶,握得更紧。

  正怔忡间,忽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他的肩。

  蓝关吹着口哨,出现在傅珉身边。

  “真可惜啊。”

  冰蓝色的眸子眯起,打量着前方的场地。

  “这样纯洁唯美的婚礼,新郎却不是我,也不是你。”

  傅珉冷冷的牵动了嘴角。也许是穷途末路,他反而舍得一身剐。

  蓝关摇了摇头。

  虚空之中,浮现出虫族头颅畸形的幻影。和他嗜血的面容,逐渐重合。

  “太子殿下,你可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

  翌日,清晨。

  教堂后台,天刚亮就热闹了起来。沈眠笙换上了贴身裁定的礼服,再被簇拥到镜前,几个化妆师鞍前马后,细细地打点。

  “哇,夫人的皮肤好好哦,都不需要涂什么粉底,好羡慕……”化妆师都是些年纪小的oga,围着沈眠笙啧啧称奇。

  “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可以传授一下吗?”小oga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

  沈眠笙矜持地一笑:“我在前线经常风餐露宿,糙得很,不怎么有空打理自己的。”

  无常都被自己恶心到了,好险才憋住笑:

  【呵哈哈哈哈哈,因为我吃喝嫖赌抽,专搞小鲜肉。法力无边,是个吸男人精气的妖精。还不赶紧喊一声老祖,拜入我门下——】

  玉蝉:【……】

  他硬生生地把那句要夸主人“天生丽质”给咽下去了。

  无常打量着镜子里的人,长身玉立,白色西装掐出了极为挺拔的曲线。

  因为要上镜,所以妆容略带着脂粉气,但并不俗艳,反而把五官的不出的灵动勾人。

  像是不适应这般柔美的角色,红晕从他瓷白的皮肤下活泛出来,令人意外的,带着些害羞的姿态。

  身边的oga简直想捧心尖叫,这是何等的反差萌啊!

  明明都是一样的性别,为什么会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简直像极了爱情!

  无常把身边人的心理活动尽收眼底,没有大跌眼镜,也没有自鸣得意。他骨子里就是个yer,习惯了无差别的释放魅力,也习惯了前赴后继的人被他吸引,只是——

  【明明是婚礼,为什么不穿婚纱?】无常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咂舌道,【真是埋汰了这副好皮囊。】

  玉蝉再次沉默。

  【没事,主人。】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们下个世界,可以挑个有女装情节的。】

  无常笑应了一声他,许久没有响起的通讯器,忽然闪烁红光。

  沈眠笙面色微冷,朝周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退到一间屋子内,锁上房门。

  他按下了接通。

  画面亮起,是在一座简陋的囚室。昏暗的光线,折射出一个男人被钉在十字刑架上的,狼狈的身影。

  傅珉头颅低垂,面色灰败,精神看

  起来很不济,但身形却没有肉眼可见的消瘦。

  沈眠笙知道,那是因为他服下了人形兵器的改造剂。这个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不能满足于借助他人的力量,终于将实验对象瞄准了自身。

  寻常刀枪早已伤不到他分毫,但此刻折磨他的,却是更为诡秘的武器。

  绿色的毒液溅在傅珉身上,像是强酸性的呕吐物,看着就十分恶心。所及之处,先是咕嘟咕嘟地冒起泡,而后腐蚀着他的皮肉,穿出一枚枚糜烂孔洞。

  孔洞向四周扩散,连结着让整一片皮肉都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早已蜕换成钢筋的肋骨,和银色肋骨之中,一颗仍在泊泊跳动的心脏。

  沈眠笙知道,那是虫族分泌出的,可以侵蚀机甲的毒液,自然能令傅珉痛不欲生。

  画面之外,传来低沉华丽的音色。

  “夜莺大人,我给您准备了两份很棒的新婚贺礼,您一定会喜欢。”

  沈眠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屏幕说道:“出来。”

  仍就像在荆棘中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只要他发号施令,蓝关就会在下一秒赶到他眼前。

  沈眠笙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场病态的梦境。他感到恶寒,以及陌生。

  即便他早就预料到,月神祭祀那夜,挥朔星受到的虫族突袭,就是蓝关负气冲动而酿成的。

  蓝关微笑着,当着沈眠笙的面,将手臂上喷射毒液的两排锯齿,收了回去。

  威胁吗?

  沈眠笙挑了挑眉。

  “蓝关,你知道的,我喜欢亲自动手。你这样自说自话、越俎代庖,让我有点不爽呢。”

  蓝关毫无诚意道:“我错了。”

  最后一滴毒液,溅到傅珉柔软的心脏上。在痛觉牵动下,交叉的神经元猛然收缩,就像是傅珉皱成一团的脸。

  但他始终没有喊一声痛,即便他希望沈眠笙能因为他的境遇而感到快慰,却也不愿对方目睹他的软弱。

  蓝关看着沈眠笙阴晴不定的脸,又神采奕奕起来:

  “不过只要夜莺大人开口,我就一定会留着傅珉一口气,呈到您跟前。”

  沈眠笙冷冰冰道:“这是第一份礼物,那二呢?”

  蓝关垂下眼,毕恭毕敬道:“等到婚礼上,您就会知晓了。”

  “好啊。”沈眠笙懒懒道,“不过你要记得,给傅珉佩上一朵玫瑰。白骨里开出花,想想都是个非常美的画面。”

  呵呵,想恐吓我。

  论重口,你还嫩了点。

  蓝关脸色一黑,似乎因为沈眠笙没被他憷到,而感到失策。

  但他还是强硬地挂断了通讯。

  傅珉偏过头看向蓝关。

  汗湿的黑发下,是一双狭长的眼。折射着陆离的幽光,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你是虫族。”

  蓝关还沉浸在与沈眠笙对话的兴奋之中,昂着头道:“没错。”

  他踱步到傅珉面前,将手伸进他的心腔搅动。

  “原来让夜莺大人神魂颠倒的,就是这么一颗心脏。”

  蓝关舔舐着指尖沥不尽的血污,喃喃道,“竟然不是黑的……”

  饶是铜墙铁壁的人形兵器,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不光是生理,还有看着器官被掏出体外的视觉冲击。

  傅珉弓起脊背,却只磕上了坚硬的刑架。他眼前发昏,身躯已然是穷弩之末,残破得不成人形。

  无路可退,却也求死不能。

  傅珉闭上了眼。

  再熬一会,很快、很快就……

  “所以,你根本没有被我的实验改造。一直以来都是装作投诚于我,而内心效忠的,还是你的夜莺大人。”

  傅珉的话音出奇冷静。

  “是啊。”蓝关笑得轻蔑:“愚蠢的人类,以为区区几瓶试剂,就能将我变成人形兵器?”

  傅珉:“所以,沈眠笙也是虫族?”

  蓝关敞开双臂,仰天道:“我和他,我们是这个宇宙最高等的生物,怎么能和你们这等低劣的族群相提并论。

  很快,我就会让他重登王位,回到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带领着虫族重新统治这一片浩瀚星域……”

  他沉浸在雄图霸业之中,忽然回过头,指着傅珉,恶狠狠道:

  “都是你!是你害得大人一次次置身危险,是你害得大人误会我!我好伤心啊……大人从前那么温柔,他现在都不会对我笑了!”

  傅珉不卑不亢道:

  “是你自己的错。你好大喜功,非要瞒着他自作主张。你难道没想过,你的背叛会不会令他伤心?要是人形兵器的改造出了差错,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不会有危险?”

  蓝关暴跳如雷:“你闭嘴!!”

  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想砸下去,却发现傅珉浑身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肉,可以下手。

  即便如此,傅珉却还保存着清晰的逻辑思维。

  蓝关忽然笑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对自己竟然这么狠……那可是人形兵器的改造啊,啧啧。”

  傅珉嗤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疯,果然畜生就是畜生。”

  他抬起眼,露出大片眼白,定定道:“黄袍加身,也不知道你的夜莺大人,肯穿么?”

  “那不是我关心的事!”

  蓝关意识到了,和这么个老奸巨猾的政客谈判,除了让自己窝火外,都是无用功。

  他愤怒地将刑架提溜起来。

  “出发!”

  ……

  教堂之内。

  人潮涌动,衣香鬓影。

  来自宇宙各地的达官显贵,从飞行器上陆续走下,步入这座浩大的殿堂。

  彩绘玻璃泛着柔和的日光,高耸的吊灯上悬着烛火,竖琴拨奏着泠泠梵音。

  红毯尽头,一对璧人执手,踏着花瓣缓缓走来。

  “……这些就是刚才我在后台接通通讯器后,发生的事。”

  沈眠笙将蓝关和傅珉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岑。

  “真够曲折离奇的。”

  谢岑这么说着,却不曾感到心悸。

  沈眠笙倚在谢岑身边,轻声道:“嗯,车到山前必有路。过早的提心吊胆,只会自乱阵脚。”

  更何况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傅珉和蓝关。

  谢岑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不担心就好,来之前,我已经吩咐警卫加强戒严和监控了。”

  正谈话间,二人走到了宣誓台前。

  白发蔼蔼的牧师手捧圣经,慈祥地看着二人,问道:

  “你们是否愿意成为伴侣,爱他,忠诚于他?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彼此分开?”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我愿意”。

  新人交换对戒,在戒指吻上无名指的那一刻,谢岑忽然顿了顿,轻声加上了一句,

  “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沈眠

  笙仰头看他,带着完美得剔不出一丝错的微笑。

  谢岑眼底的爱意汪洋似海,有如弱水三千。

  谢岑其实明白,沈眠笙是个活得随性的人,并没有什么仪式感。不像他,迫切地想要名分,想置办新家,想被大众见证。

  然而沈眠笙不说,他也自我洗脑,假装不知道这场婚礼的动机。

  谢岑也没有丝毫的芥蒂,依旧兴奋地彻夜难眠,连锐利的双眼下都隐隐挂着青色,涂了厚厚的遮瑕才掩住。

  却掩不住他呼之欲出的爱,因为眼神骗不了人。

  谢岑不介意被沈眠笙利用,因为能被利用,说明他还有价值。

  就像他也不介意,沈眠笙此刻没有做出回应。因为他在乎的不是对方爱他多少。

  他只知道他很爱很啊沈眠笙,而沈眠笙最后,也选择了他。

  这就够了。

  他会一点一点地拴住沈眠笙,让对方身边不再出现任何一个更优秀的人,然后只能依靠他、只能属于他。除了他,别无所爱。

  未来还长,他的真心,会慢慢证明。

  世间再无第二个人,比我更加爱你。

  即便是你自己。

  那样的深情,让沈眠笙有一瞬的恍然。

  也只是一瞬而已。

  沈眠笙笑得坦然,心想,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生生死死的话,他早就听得耳朵起茧。情到浓时,温存软语,曾有无数人将他拥入怀中,或是跪在他脚下,说要追随他到天荒地老。

  可人心易变,谁又能保证爱永恒不朽。

  更何况天意叵测,就像是他的名字“无常”一般,即便深爱,也可能在千千万万个歧路口走散。

  他不会扫爱慕者的兴,可也不会深信这样的承诺。

  永远太远,他只争朝夕。

  宾客席中,爆发出阵阵掌声与赞美。众人起立,向着台上的新人,投以最诚挚的祝愿。

  人头攒动间,有几双瞳孔,反射出猩红的颜色,刺眼得格格不入。

  沈眠笙立刻察觉到了。他握紧了谢岑的手,低声道:“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混在人群中的那几位,便凌空几个弹跳,跃到了宣誓台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

  步步紧逼的“人”,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就像是梦境中的蓝关一般,骨骼砰然涨大,撑破衣袍,露出了虫族原本的狞态。

  “怎么回事?!”

  “是虫族——”“虫族,他们明明是人,怎么可能混进这里!”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牧师惊恐地跌下台阶,紧握着颈间的十字架:“愿主保佑!”

  “真是沉不住气啊。”沈眠笙闭上了眼,“非要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么。”

  一声遥远空灵的叹息,钻进他的耳膜。

  “不这样的话,您会心甘情愿地和我回去么?”

  “刺啦——”

  教堂穹顶的玻璃砰然碎裂,虫族挥动骨翼,破开窗户,翩然而落。

  蓝关单膝跪在沈眠笙面前,身后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傅珉。

  “女王殿下,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骑士。”

  警卫竭力疏散着秩序,却依旧阻止不了事态的混乱。

  酒杯打落,巨型灯盏摇摇欲坠,宾客四散而逃。

  即便联邦一级通缉犯、皇室的太子傅珉近在咫尺,也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前来抢亲。

  而且以傅珉现

  在的处境,这更像是场复仇闹剧。

  谢岑撑起结界,将宣誓台与众人分隔开来。

  即便场内的危机暂时缓解,但联邦的直播前,仍有无数的民众从翘首以待、到惊慌失措,现在捏着一把汗,对事态的走向惊疑不定。

  人类为什么能变成虫族?还是虫族幻化成了人类,蛰伏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

  这么重大的危机,为什么此前政府没有透漏出一点消息?

  为首的入侵者喊沈眠笙“女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沈眠笙呢?

  傅珉被禁锢在刑架之上,难道他的罪状,也是虫族压迫下的莫须有?

  还有夜莺击退虫族的功勋,难道也是场欺骗大众的自导自演?

  面对可怖的外敌,人类总是同仇敌忾。

  虫族的冠冕一旦坐实,便是千刀万剐的原罪,身处与人族对立的阵营,永远洗刷不脱。

  “你搞这么一出逼宫,既是把我架在了风口浪尖上,又会让人们因为安全问题而恐慌,而对当权者产生质疑。”

  沈眠笙慢条斯理道,“蓝关,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蓝关咧开了嘴。

  除了背后的骨翼,他没有变成虫族的姿态,但兽性依旧暴露无遗。

  蓝关朝沈眠笙伸出了手:“所以女王殿下,您现在没有选择。”

  谢岑拦在沈眠笙身前。

  沈眠笙注视着蓝关,情绪没有丝毫波澜:“我还可以杀了你。”

  蓝关志得意满,甚至小幅度地勾起了唇:“您难道不知道,虫类的女王担任的是生育的职责,需要工兵的守护。您拥有着宇宙间最强大的精神力,可光论武力,远不及我们。”

  “如果您能变回本体,那或许可以与我一战——可您也不知道该怎么切换,不是么?”

  沈眠笙感到可笑:“那你怎么证明,我不是人,而是虫族呢?”

  蓝关:“不需要证明,因为虫族最高等智慧的形态,就是返祖。”

  他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道:“或者,您也可以等到怀上我的虫卵……”

  沈眠笙和蓝关对峙着。

  谢岑和傅珉无声较量着。

  听到蓝关的话,谢岑脸色一变,精神力将空气中涌动的时间凝成实质,化作一柄风刃,从蓝关的瞳孔开始,割出一道横亘他半张脸的血痕。

  蓝关抹着嘴角的鲜血,咬牙切齿。

  傅珉看着二人的争斗,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那些深可见骨,几乎让他五脏六腑都兜不住的疮口,已经悄然愈合。他的伤疤不再流血,连沁出的血迹也被皮肉吸收,一身白衣干干净净。

  他胸口佩着一朵白玫瑰,呼应着谢岑身为新郎所戴的红玫瑰,像极了两人迥然不同的个性。

  一个斯文隐忍,无恶不作。

  一个炽烈直白,诸恶莫作。

  沈眠笙看向他们,忽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唏嘘。

  【大概人生命中都免不了这两个特殊的存在。】

  玉蝉忽然无师自通地应道;【一个是旧爱,是白月光。一个是新欢,是朱砂痣。】

  留给他多愁善感的时间并不多,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任务是洗白原主,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搞砸,真是功败垂成。

  傅珉轻声诱道:“过来。”

  沈眠笙没有挪动脚步:“有什么遗言,你可以直接说。”

  傅珉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眠笙笑得轻慢

  :“没爱过,后悔。”

  傅珉神色淡淡的,也许是心痛到了极致,喜怒哀乐尝一遍,已经没有多的感情可以酝酿。

  “我想听个理由。”

  沈眠笙轻蔑地掀了掀眼皮,也不避讳,大大方方道:“谁更厉害,谁对我更好,我就喜欢谁。”

  “真是冷酷无情啊,眠笙。”一声飘忽的叹息,时光仿佛缩地成寸。

  傅珉意味深长道,“……和百年之前,一模一样。”

  沈眠笙终于有了一瞬的意外:“你什么意思?”

  “嘘——”傅珉抬头,望着广袤的苍穹,“流星,很快就要来了。”

  以教堂为圆心的磁场,忽然狂躁不安起来。

  地动山摇,像是逐渐扩散的水纹。

  天地染上血红的颜色,如同世界末日来临。

  几乎在瞬间黯淡下来的天幕之间,一颗璀璨的星辰忽然划破长空。

  联邦无数台智脑前,忽然爆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异。

  “彗星?!”

  “这么不详的征兆,是谁挑的日子?”

  彗星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像是一颗燃烧的光球,尾翼拖长,杂乱地炸开,迸发出白亮炫目的光。

  ——这是从沈眠笙出生之日起,就如影随形的诅咒。

  熵值恒增,世界由有序走向无序。

  下至草履虫,上至空间文明,全都向死而生。

  时间是一条笔直的线,要想回到原点,唯一的途径便只有剧烈的磁场波动下,诞生的空间折叠。

  身边景象刷然变幻,像一轨倒带的碟片,还没等沈眠笙做出反应,沧海桑田,山河带砺。

  他便置身于百年之前。

  ……

  教堂依旧是那个教堂。

  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灰,看起来许久无人清扫。

  吊钟摇摆,发出笨重的声响,如同行将就木的丧钟。

  “窸窸窣窣——”

  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替他褪下了礼服,换上了一身纯白的婚纱。

  轻柔的材质,蓬松的裙摆,让他看起来如梦似幻,纯洁无瑕。

  无常这一回,是真的有点暴躁:【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满足这样的恶趣味。】

  他猝然睁眼,正对上傅珉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正替他郑重其事的,戴上了一枚花冠。

  婚纱堆叠迤地。交叉的绑带,和繁缛的蕾丝,将他妆点得如同一个精致玩偶。

  后背v形的镂空开口下,鱼骨束腰散发着欧洲中世纪的风格,造型优雅,钢骨根根分明,勒出他不盈一握的曲线,和濒死蝴蝶般的肩胛骨……却也让他隐隐透不过气。

  傅珉知道沈眠笙的窘迫,牵起了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宣誓台。

  台上没有牧师。

  因为神明已经遗弃了这片土地。

  沈眠笙望向窗外。

  倾塌的废墟,皲裂的废土。

  昼夜陷入紊乱,红日与冷月同时高悬在天空。

  荒无人烟,只有异形爬虫扭动身躯,朝着建筑之内虎视眈眈。

  白骨如山的地平线上,是一座方舟漆黑巨大的剪影。

  无数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无常明白了,这是和时空回廊一样的幻境。

  只有想办法打破,或者等待它结束。

  幻境将历史重演,他无法做出改变。

  那静观其变就好。

  傅珉笑得宠溺,揉了揉沈眠笙的头:“我们结婚。”

  沈眠笙声音发颤:“……好。”

  他挤出一个虚浮的笑,努力装作一只依恋主人的小馋猫:“戒指呢?”

  沈眠笙伸出葱白的手。

  傅珉只是握住了它。与他五指紧扣。

  “我要送你一件更贵重的礼物,猜猜是什么?”

  沈眠笙没有回答他。

  他吞咽着口水,聚精会神地盯着傅珉的喉结。

  下一秒,便猝然落下一手刀,劈在傅珉的颈间。

  沈眠笙呼吸粗重,做贼心虚,扯下了傅珉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银色通行令。

  然后在傅珉倒地的瞬间,头也不回地朝方舟跑去。

  门外伺机而动的虫族,闻到人味,伸出触手,想要拽沈眠笙的裙摆。

  沈眠笙和它角着力,也不管虫族听不听得懂,指着教堂吼道:“里面还有一个,晕了,活的!”

  虫族犹豫了一下。

  就这片刻,便被沈眠笙跑了个没影。

  它的钳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残破的衣角。

  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虫族变异,横行于世,成为灾疫的导火索。

  人类大军在抵抗中落败,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二,不得不放弃阵地,筛选出基因最优秀的一小部分精英,乘坐方舟,前往外太空开拓新的家园。

  余下的人类便和地球一起,成为弃子。

  沈眠笙提着裙摆,穿过荒天旷野,直到世界尽头的那座方舟。

  凭借着抢来的通行令,沈眠笙顺利地登了上去。

  方舟之上,依然是歌舞升平。

  小提琴弹奏着悠扬的乐章,上流人士们推杯换盏,享受着与生俱来的特权,提前规划着找到宜居星后的事业发展。

  船舷之外,被他们践踏在脚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尸骸。野蛮的虫族啃噬着人类同胞的尸首,没吞完的半截身子露在血盆大口之外。

  惟独有一个贵族青年,衣冠楚楚,浊世翩翩,却游离在交际圈之外。他双手交叠着,搁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神情有些忧郁。

  他被悬梯上传来的“咚咚”脚步声所惊扰,转过了眼。

  同一刹那,沈眠笙抬起了头。

  剧烈的奔跑,让他背后的蝴蝶结微微散开,礼服挂在肩头摇摇欲坠,蕾丝花边下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散发出美好得令人心驰神往的光泽。

  由于惊魂未定,他气喘吁吁,头顶的花冠微微倾斜,明明脸颊苍白,却泛着醺然欲醉的薄红,连瑟缩的嘴唇,也是那样娇艳欲滴。

  柔嫩的指尖不经意撩开额前散乱的黑发,露出一颗泪痣,风情入骨,秾丽惑人。

  对上视线的刹那,年轻人的双眼忽然一亮,优雅的动作在一瞬间凝滞了。

  他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下船去,有些僵硬、但又十分绅士地朝着身穿婚纱的美人伸出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冷漠的脸,在问话的同时涨得通红。

  那人犹豫了一下。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于是搭住对方递来的手,借力登上了船:“……沈眠笙。”

  “谢岑。”年轻人认真地盯着他,“我叫谢岑。”

  一见钟情,是怎样一种感受?

  是惊喜、新奇、又很不可思议。

  是紧张、陌生、又像久别重逢。

  两个富有朝气、又热爱自由的灵魂,被彼此的不羁吸引,然后陷入爱河,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

  件事。

  他们目送着蔚蓝星球的黄昏,在盛大的晚宴上欢饮,醉成一滩烂泥,只能互相搀扶、跌跌撞撞。

  他们坐在散场后无人的船头上,交换着带有烟味的吻。

  空荡荡的船首没有护栏,重心跌出一寸,便是粉身碎骨。他们在半空中晃着腿,就着危险的姿势,哼着旋律模糊的民谣,依旧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他们在船舱狭小的储藏室内拥抱、亲吻。阴暗的环境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依靠触觉和气味,一寸一寸摩挲过轮廓。

  厚实的木板之外,相隔的是已然沦陷为地狱的故土。

  有人类爆发出本能的求生欲,绝望地拍打船身,却依旧逃不过悲惨的宿命。

  也有人类放弃挣扎,成群结队开始了末日的狂欢。

  放肆的尖笑、餍足的咆哮、和粗野的呻吟……光怪陆离的众生相,远在方舟的乐土之内,依旧嘈杂可闻。

  沈眠笙攀住了谢岑的肩,颤抖的十指在他肌肉起伏的脊背上,抓挠出深深的刻痕:“……别停。”

  面对死亡,人类迫切释放着本能——繁衍后代,延续基因。不论高低贵贱,在欲望上,众生享有绝对的平等。

  暴风雨前美好的平静,直到第二夜方舟即将起飞时,才被打破。

  快要关闭的闸门外,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傅珉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神色阴沉,死死盯着方舟。

  甲板之上,置他于死地不顾的未婚妻,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沐浴着星光,跳着圆舞曲。

  他们站在人群的中央,周围的人们微笑着鼓掌。老者们慈祥欣慰,年轻男女们羡艳向往。

  检票员拦住了傅珉,目光鄙夷,像是在看一条狗:“没有通行令,不能上船。”

  说罢,三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就要暴力将他拖走。

  傅珉的视线依旧凝在那处,动作不疾不徐地,从外套里掏出了一块银牌。

  检票员愣了一下,随即变脸似地点头哈腰,谄媚道:“请上船。”

  甲板上飘扬的古典交响乐,戛然而止。

  人群自发为这个面貌不善的来者,让出了一条路。

  沈眠笙脸上还挂着顽劣的笑,像个没玩够游戏的小孩子。

  “眠笙。”

  他忽然听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恶魔一样的声音,神情猝然泛上错愕。

  圆舞曲的步伐乱了半拍,沈眠笙崴着了脚。谢岑连忙搂住了他。

  就着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沈眠笙缓缓看向了对方。

  “眠笙,我活着回来找你了,开不开心?”

  即便傅珉的语调是那样彬彬有礼,沈眠笙也感受到了那被压抑的怒火。

  他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窒息得说不出一句话。

  “看我多爱你啊。”傅珉一步一步走近了他,“我舍不得你无依无靠地留在世界上,全凭着对你的想念,才支撑着我生存到现在。”

  沈眠笙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通行令已经被……”

  没说完的话,被他羞愧地咽了下去。沈眠笙喃喃道:“你……你是怎么上船的?”

  傅珉缓缓张开了手。

  掌纹断裂、满是伤痕的掌心,躺着另一枚通行令。

  “你没有收下我给你的结婚礼物。”傅珉道,“这件东西,我原本就是准备了两份的。”

  银色的光泽,呼应着沈眠笙脖颈上佩戴的那枚,如出一辙,显得格外讽刺。

  谢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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